关城:燕鸣声远 岁月悠长

时间:2018年03月08日 11:20 来源:甘肃经济日报 刘恩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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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茫茫戈壁的嘉峪关在新时期焕发新活力。毛富摄

  刘恩友

  燕子张开乌亮的翅膀,在浓绿的国槐枝头轻捷地翻飞、环绕,啾啾的鸣啭,引来行人长时间地驻足和观赏。夏天的嘉峪关街头,时常出现这种优美的景象。

  “昔日有燕巢于关内,日暮一燕先归,关门敞开;一燕后至,关门已闭,不得入,遂触墙而死,其精灵不灭,是以永作燕鸣之声。”

  走在群燕飞翔的黄昏里,我极力找寻那一对传说中绕关留恋的燕子身影。它们是从《诗经》的高台滑落、在唐诗的天际盘旋、在骆驼草旁呢喃出宋词的燕子吗?它们是翻越祁连,在明朝的嘉峪关筑巢的燕子吗?现实和历史给了我无尽的联想。

  庄子说,燕子不落无福地。燕鸣声声,将嘉峪关关城这座庞大的建筑同嘉峪关城市的发展与变迁对接在一起,将古代的波澜壮阔与现代的日新月异和多姿多彩紧密相连。

  壹 衔泥垒起一座城

  一

  600多年前,嘉峪关关城动工的时候,这里还是嘉峪山西塬。可以想象的建设场面,就像千姿百态的黑山岩画,再现旧石器时代嘉峪关先民劳动和生活的场景。那些石刻和壁画里的燕子,叫老了岁月,却叫醒了嘉峪关悠久的历史。

  那是戈壁多雨的七月。几万民夫,骆驼草一样地撒在嘉峪塬上。

  装土的大轱辘车嘎嘎地辗过来,又嘎嘎地碾过去。筛土的大木筛起起落落,扬起的沙尘旋成一波一波的黄沙雾。远远望去,他们就像沙雾中衔泥的燕子,不停地飞来飞去。

  筛好的黄泥土一堆一堆地聚积起来,细软柔滑,可是突然天色大变,好不容易筛好的黄土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和成了稀泥,随处漂流。

  雨过天晴。冯胜大将军长鞭一挥。为了不让土中的芨芨草、骆驼刺、马齿莲等生命力旺盛的草籽来年在墙土中发芽,他命民夫燃起堆堆柴火。立时,嘉峪塬上火光冲天,烟雾弥漫,千夫万匠铺展出另一个忙碌的战场。

  被民夫烘干炒熟的黄土,透出质地纯正的灼热。

  随后,他们在黄土中又掺入麻刀和灰浆,为了增强黄土的黏结强度,再掺入糯米汁搅拌。

  肩扛背驮,牛马套拉,黄土和糯米汁从不同的方向运来,然后筛出近六万立方米可用的成土,一层层地搅拌,一层层地夯筑,墙基就这样在民夫们躬身夯筑的汗滴中一寸寸地垒起。

  这些筑关的历史画面,现在一遍遍地还原在关城保卫王师傅的脑海里,成为他关于关城安全的重要记忆。

  “每天要绕着关城走几圈,没发现人为损坏城墙,心里才踏实。”王师傅说。

  冬天,游人少些的时候,王师傅偶尔会忙中偷闲,在城墙根儿享受一阵晒太阳的感觉,阳光中远远望去,人与古老的城墙融为一体,和谐动人,成为摄影师镜头里最传神的剪影。

  二

  “严关百尺界天西,万里征人驻马蹄。飞阁遥连秦树直,缭垣斜压陇云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苍茫入望迷。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保存在中央档案馆的毛泽东手书林则徐《出嘉峪关感赋》,现已刻在嘉峪关关城竖起的巨大石壁上。

  明洪武年间那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冯胜大将军的建关选址桩被狂风卷至这里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修筑起高二丈余、周长二百二十丈的有关无楼的土城,结束了嘉峪关地区有关无城的历史。

  面对冯胜大将军威仪凛然和闪亮的剑鞘,那时的燕子,一定是躲在哪家柴垛的后面小声地鸣叫,因为它们怕惊扰冯大将军筑城的思索。

  土墙垒起来了。但台阶、墙基和门洞里铺的长约两米、宽五十厘米、厚三十厘米的几千块巨型条石,要从二十里外的磨子沟开凿运来。

  聪明的工匠们从山上修了一条通向关城的简易路,冬季一到,在路上泼上水,形成了一条冰道,然后把石条放在冰道上,工匠和民夫们在冰道的两侧排列成阵,手持木头撬杠护送石条向山下滑行。

  石条就这样运到了关城工地,嘉峪关关城工程土墙如期进行。

  在一个黄昏,落日圆得像个大脸盆,静静地挂在黑山顶上,将士们将锋利的箭矢,射向散发着土腥味的坚固如石的城墙壁。

  箭矢纷纷跌落于地,无一穿入。将士和民夫欢呼雀跃。因为,如果箭矢射入土墙,那就是工程不过关,轻则挨板子、重则杀头,但不管哪种处罚,工程都要推倒重建。

  工程验收过关。将士和民夫们爽朗的笑声,顺着祁连的方向传向远方。

  一座土城池由此崛起。

  三

  黑色的房梁和木头立柱,翘翅凌空,嵌在时光的屋梁上,好似那些房梁上的燕子窝,涂上了一层燕子衔泥般的锈色。燕鸣声声,穿越时光的隧道,演绎着600多年前的建关情节。

  大明正德元年的中秋之夜,祁连山顶升起圆圆的月亮。

  奉肃州兵备李端澄之命,肃州卫嘉峪关承信校尉王镇接过修筑嘉峪关城东、西二楼重要工程承办任务。

  如何在三丈高的土城台上修筑五丈高的楼宇?王镇反复琢磨,不得其果。于是,乘中秋佳节,他邀请了一些知名工匠,在城台上,一边赏月一边请大家出点子。

  众工匠你一言我一语,主意出了不少,但王镇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

  这时,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工匠慢条斯理地说:“要我看,这个高楼还须从顶建!”

  “高楼从顶建?”

  王镇的眼里立时有了欣喜的亮光。他连忙请这位师傅细说端详。

  “高楼从顶建,就是先在楼台之上夯筑堆起五六丈高的大型土台,在土台之上开始施工,先盖楼顶,然后竖立三楼的立柱,把三楼建成后将土刨掉,再建二楼。二楼建成后,又刨掉二楼的土,最后修建底层。”

  大家就此方案又作了详细补充和完善后,王镇当即一锤定音。

  人声鼎沸,热火朝天。修筑的民夫,肩扛背驮,从祁连山、黑山拉来的木料码成了垛;镐挖锨铲,从戈壁滩用大轱辘车运来的沙石堆成山;钻窑爬窖,灰头土脸,从几十里外运来的砖摞成了墙头。

  众多的能工巧匠们,又开始了不舍昼夜地忙碌。

  贰 福地建巢立关楼

  一

  今天在嘉峪关关城,讲解员每天都在向游人讲述“定城砖”的缘由:传说有位叫易开占的工匠师傅,当时精确地计算出了盖楼需要99999块砖,但监官不信,故意多加了一块,准备为难他。可当关楼竣工、巍然屹立之时,恰好余出了这块砖。

  聪明的易开占说:“这是天赐的定城砖。如果没有这块定城砖,关楼不保!”

  监官只好作罢。于是,这块定城砖就始终置于柔远楼西侧的城台上。

  这些传说早已升华为关城智慧的结晶。

  嘉峪关从建关到成为坚固的防御工程,经历了一百六十多年的时间。

  “李端澄构大楼以壮观,望之四达。”公元1495年,在嘉峪关关楼建成一百多年之后,肃州兵备李端澄主持,在西罗城嘉峪关正门顶修建嘉峪关关楼。

  公元1506年八月至次年二月,李端澄又按照先年所建关楼的样式和规格,修建了内城光化楼和柔远楼。

  晚霞中,远远望去,三座关楼雄姿一模一样。

  二

  在长城第一墩旁,我见到了这样一位守护者,我与他握手,发现他的手像土墩一样粗糙。

  “古长城是有灵魂的。”他这样告诉我。长期与古墩台相伴,他似乎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看风在空旷的长城旁刮来刮去,看鸟雀在烽墩上跳来跳去;习惯了用心与古迹默默地对话,用一片赤诚与长城静静地相守。

  我只顾与他攀谈记录,竟然没来得及问他的姓名。

  公元1539年,尚书翟銮视察河西防务,认为这里必须加强防务,于是大兴土木加固关城,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在关城上增修敌楼、角楼等,肃州兵备副使李涵受命总理督修嘉峪关南北长城。

  修筑两翼长城的工事在这里隆重启动。望着刚刚开始而沸腾着生命活力的工地,升任花马寺卿即将离岗赴任的李涵,依依不舍。

  三边总督刘天和会同抚按同僚向上报告,极力挽留李涵,朝廷终于改任李涵为陕西(辖甘肃)右参政,仍留在嘉峪关督工。李涵督筑的边墙,从关城西南的角墩开始,穿越戈壁,向着祁连山延伸。那些来自大地的黄土、沙石和草木,经过戍防将士、征夫和工匠们的双手,又还原于大地,垒起人类历史上纯天然的人工杰作。

  这里就是明长城的西端起头,故称之为“长城第一墩”。

  三

  边墙一截一截地向关南关北延伸。

  几千名官军,加上许多民夫的艰巨劳动,一年之后,嘉峪关的南北两面各筑起了长约十五里的长城。它们像一座屏障一样,将河西走廊完全隔成了东西两部分,确保了嘉峪关及关内的安全。

  嘉峪关因这些工程,终于摆脱孤城一座的处境。防御体系自此得到确立和强化,真正成为“天下第一雄关”。六百多年来,它们如铮铮铁骨,与大地融为一体。

  一份传奇,一份信念,一份情怀,一份坚守。长城是一种品质,更是一种文化。这种传奇和文化,已经成为中华民族伟大长城精神重要的一部分。

  叁 怀抱梦想燕守巢

  一

  “白雪皑皑的祁连山下,猎猎长风卷起了大纛。”公元1876年的春天,被授任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的左宗棠,西行途中巡视嘉峪关。目睹关城破损、道路狭窄,城垣到处塌毁的景象,左宗棠饬令军队筹措修整,使关门每日按时开闭,并亲手题写“天下第一雄关”横额制匾,悬于关楼之上。

  中国西北自秦以来共有三条著名的大道。一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后修的驰道;二是唐代的丝绸之路;三是左宗棠开辟的“左公绿柳之路”。

  “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左宗棠的部下杨昌浚所赋的诗作,至今人们还耳熟能详。

  左宗棠因为发动兵士在西北种了不少于二百万棵“左公柳”而闻名后世。

  嘉峪关关城门口那棵粗壮的“左公柳”,就是左宗棠亲手栽种。如今,满树的红布条在风中飘动,像是在向人们讲述着那些难忘的故事。

  二

  六百多年的嘉峪关,每一寸墙垣和楼宇,都凝聚着一代代明君、工匠和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心血。

  历史上曾经十多次对嘉峪关及其南北长城进行过维修。

  公元1766年、1775年曾两次重修嘉峪关,先后砖包光化楼楼台和城门,立“光化门”门额,砖包柔远楼楼台和城门,立“柔远门”门额。

  “公元1853年中秋八月至公元1854年闰七月重修嘉峪关,重修经费来自各方集资筹措:仕宦捐输、商绅集腋、士民囊赞。”

  “这次维修使原来堞雉大半倾颓、关楼亦几近废败的关城焕然一新,环而视之,‘则崇墉屹屹,绵亘与祁连并峙;重关叠叠,周密较阳玉尤严。’与此同时,‘全城士庶捐资修补州城及嘉峪关边墙’。”这些功绩已庄重地载入《嘉峪关志》,被一代一代人铭记。

  岁月走了,六百多年的风雨,已将这种凝心聚力生长成一种世代传承的树,茂密着后来者的时光。这些身影在每一处光影里叠加,成为关城楼阁厚重的文化印纹。

  三

  历史上很多废弃城池的记忆,像风中的沙粒,时不时地拂打着我们的脸颊。所幸的是,一代一代人的坚守,终于让后人在嘉峪关厚重的历史富矿中体验精彩,在多彩民俗中了解传承,在四季景色中感受壮美。

  20世纪50年代,国家决定修筑兰新铁路,测量线路经过嘉峪关附近。

  周总理明确指示:“嘉峪关是我国一个大古迹,铁路要绕道。”

  为此,关南的铁路转了一个大弯,只拆除土长城265米。

  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和地方政府先后对嘉峪关进行过十多次维修,规模比较大的有1958年到1959年间,国家拨款和地方筹资共22万元,对内城东西二楼、城墙、垛墙、井亭、游击府、关帝庙、文昌阁及大小楼阁进行了维修,对楼阁重新彩绘装饰,从而使关城和南北长城得到了较好的保存。

  建筑或者维修,首先筑起的是坚守者心中的城池、观念的城池、信仰的城池,以及对古建筑虔诚的敬畏,像那些绕梁的燕子对房梁的皈依。

  肆 长城巢垛细雕琢

  一

  在嘉峪关长城博物馆里,珍藏着《嘉峪关漫纪》卧碑,可谓该馆的镇馆之宝。

  公元1612年,御史徐养量巡边至嘉峪关,作《嘉峪关漫纪》一首并刻碑存世。作者以磅礴的气势,描述了嘉峪关城所处的地理位置和周围景致。

  1978年8月9日,国务院副总理方毅来嘉峪关视察。当参观到关城东瓮城时,方毅发现了角落里放置的《嘉峪关漫纪》碑,他仔细看了好长时间,称赞其文字精妙、书法优美,要求妥善保管,并对嘉峪关的维修和保护提出了要求。

  1984年8月20日,方毅第二次来到嘉峪关城楼进行考察。他说:“我专门到嘉峪关,看看上次说的《嘉峪关漫纪》碑保护了没有,城楼保护得怎样?”

  1985年,全国政协副主席赵朴初应甘肃省委书记李子奇的要求,特意为嘉峪关题写了“天下第一雄关”的匾额,现悬置于关城光化楼上,弥补了左宗棠题匾在民国丢失的遗缺。

  嘉峪关的青砖黄土上,留下了一代代国家领导人关怀的足迹。

  1958年7月,74岁的朱德副主席登上关城。朱德戴着一顶精制的小草帽,身穿灰色的中山服,脚穿一双普通的黑色条绒布鞋,神采奕奕地站在关城上远眺关外起伏的山川。

  多年来,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董必武、朱镕基、李瑞环、乔石等许多党和国家领导人先后多次登上嘉峪关关城,对关城维修和保护提出要求。

  二

  读懂一座城市,首先要从一个个饱含沧桑、蕴含丰富的历史记忆读起。

  “关楼的隔扇、窗户,最能体现古建筑风格,但对做工要求也更细更严,木匠们精心地锯、刨、削、磨,一丝不苟地加工了数以千万计的小料。关楼的彩绘,他们也按设计要求的‘雅伍墨小点金’的法式精心施工。”这是20世纪80年代维修关楼的描述。在相关记载中,我读到许多这样的文字。

  “依山筑防,临水设险,拒劲敌于边墙之外,固邦国于危难之秋。此古之当国者,所以于边墙关塞之设,无不未雨绸缪、殚心竭力者也……”这是1993年6月立的《嘉峪关记》碑的开头语,它由兰州医学院教授、诗人、全国著名书法家何裕书书写。

  “嘉峪关返后,一连生病,吐了三次血……这篇文章的困难程度,实在是我们几个人事先没有想到的。我共写了十二稿,其间请他们提意见后,修改一次,现仍在收集意见中……”《嘉峪关记》是时任西北民族学院中文系教授、诗人、韵文圣手孙艺秋这样写出来的!

  在雄立的关城里,融入了太多这样大批的专家、学者、工程技术人员和工匠的呕心沥血和无私奉献。

  三

  长城、都江堰、灵渠、大运河为中国古代的四大工程,而嘉峪关是长城重要的关塞之一,修筑的艰难程度世所罕见,保护它的难度也非一般工程可比拟。

  “爱我中华、修我长城”,人民群众同样付出了艰苦的努力。

  修复悬壁长城,要在45度左右的陡峭山坡上施工。嘉峪关乡黄草营村的农民兄弟,头顶烈日,冒着酷暑,将几十吨水泥、几十方砂石、几万块砖,全靠人力,从山下背上了山腰。

  一次,一座峰堠的角上被雨水冲了裂缝,他们把筑成的墩台挖倒重建。农民兄弟说,修复长城是千秋万代的业绩,绝对不能马虎。

  悬壁长城竣工的日子,黄草营村的农民,更是像过节一样高兴,不分男女老幼,争看长城景致。

  一位七旬的老大娘爬到了高处!

  一位失去左脚的残疾青年也上去了!

  他们都为生在长城脚下而自豪。

  嘉峪关黄草营农民杨永福筹资80多万元,全面修复了嘉峪关石关峡左侧的一段长城,使明长城在石关峡口一带重要而又精妙的原始布局得以历史重现。

  长城像一条坚韧的纽带,把炎黄子孙的心联结起来;屹立的关城,融入了太多普通百姓的劳动汗水。他们像衔泥的燕子,共同修筑着长城这个安放心灵的巢垛。

编辑:郝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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