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

□ 毛 强

又是一年清明，春雨纷纷，行人如织，酒家，牧童，漫山遍野的桃花、梨花、杏花。每逢佳节，倍加思亲。故人音容，犹在眼前。如烟往事，一幕一幕。

小时候，清明于我只是一个节日。

从漫长的冬天走来，那些成熟后的腐朽之气便荡涤无存，大自然以最养眼最怡心的绿色盛装登场，万物宛若新生。贪睡的孩子，一觉醒来，院子里就多了父亲亲手栽植的苍松翠柏，家家户户的门上插满了柳条，天空中陆续飘起了一个个彩色的风筝。爷爷奶奶都是手脚勤快的农人，天色微亮就吃喝停当，匆匆赶往田边地埂种瓜种豆。人间最美四月天，孩子们跟随长辈来到郊外，在亲人坟前祭祖，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撒欢儿，在大山脚下的水沟里打捞泥鳅。孩子们只顾自个儿快乐，成人世界的哀思，我们不懂。

长大后，清明便是一个重要节气。

清明节，思故人，浓重哀思，万般惆怅。我在家族兄弟间排行老大，记事起第一个跟随长辈扫墓祭祖，长大后责任便落在了我的肩上。培土、除草、烧纸钱、摆祭品、酹酒敬香、跪拜叩首，都是必修功课。思亲的情怀是简单的、朴素的，也是虔诚的、浓烈的。阴阳两隔，相望无言，一切都在眼里，在心里，在举手投足里，在默默流走的岁月里。爷爷熬过了疫情，却没能扛住一场重感冒。庄里公认的活宝“七奶奶”年后一场大病，不早不晚，就在清明节当天走了。亲人相继离世，旧冢又添新坟，我们在无尽的思念和祈愿中幡然醒悟，子欲养而亲不待，祭而丰不如养之厚，最美之孝就在当下。

后来啊，清明是一抹沉甸甸的乡愁。

清明节到了，回家便是永恒主题。再走一走儿时走过的路，抱一抱儿时爬过的树，读一读乡亲们胡子里的故事，听一听长辈们呼唤的乳名。村口转角处，每当夜幕降临时，总有一盏灯亮着的小卖部因主人举家搬迁，无限期打烊了。那个挽着麻花辫一起放过风筝的邻家女孩，置家人思念于不顾，执意远嫁越南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承载着一代人记忆的村部大戏台，年久失修，断瓦残垣，繁华尽落。裹挟着泥土气息的童年，还有那些曾在麦田里、杏树下、大山上奔跑的时光，都在心头萦绕，不能割舍，也无法割舍，与生俱来，与生而逝。

而现在，清明是一种赤裸裸的信仰。

清明，仅是想到故人、阴雨，顿然会心生悲凉。若是另眼相待，便会是别样风景。眼波明，心晴朗，风清月明，气清景明。芸芸众生，皆是过客，行走红尘，眼不见是非，耳不听闲言，心之所向，尽是明媚，这是个体心灵的清明。国家无战事，府衙无佞臣，药店无假药，食物无毒剂，校园无欺凌，这是社会生态的清明。清明时节，春事阑珊，万物萌动，刚起头儿，有的是力量，有的是希望。让我们接过革命英烈手中的信仰火炬，将红色种子撒在大地上，种在人们心里。天地清明了，生命也该在天地合一的氛围里，宛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翩翩起舞。

清明的雨是思念的泪，仿佛在冲刷人间的尘埃污秽，还天地以清明。就冲这一场场及时雨、知心雨，我们也愿意相信，天地都是有情的。愿人间今朝清明，岁岁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