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 那柳 那人

 2025/07/02 16:27 来源:新甘肃·甘肃经济日报

  □ 王爱

  鸟亦树兮

  推开窗,那排柳树总是垂着头、弯着腰候在楼下。它们静静地像一群认真听课的孩子,悄无声息。可风儿一来,它们便兴奋得浑身都是劲儿,甩起满头的长发,低吟浅唱、手舞足蹈起来。“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在这般诗意里,它们仿佛能跳出一幅幅动感十足的水墨画来。  对于眼前的这一切,我的感触却不过如此罢了。真正让我难以忘却的,是那年在乡下中学操场边上我们亲手栽种的那几棵柳树,算来已有二十多个年头了。记得那是小柳树长到第三个年头的晚春时节,一只不知名的小鸟竟在树上搭了一个巢,还孵出了一只小鸟。欣喜之余,我特意让爱好书法的同事写了一副“请爱护小鸟”的牌子,挂在了树下。可事与愿违,或许是孩子们出于好奇,有意无意地惊动了它;也可能是小鸟妈妈没什么经验,把巢筑得太低了……最终,小鸟被妈妈遗弃了,当我发现时,它已奄奄一息。这让我唏嘘不已,本来想和孩子们一起好好营造一个关于“母爱”的真实故事,却不想,爱又在不经意间被无情地揉碎了。这个提前结束的故事成了一场悲剧——那个有着嫩黄小喙、身上毛茸茸的小鸟,终究没来得及展一下翅膀就夭折了,让我和孩子们多日都莫名地感伤。   由此,我们不禁由小鸟联想到了人,又联想到了树。在诸多困境之中,鸟似乎不如人,人却又不如树。虽说人看上去很强势,甚至有些独尊、霸道,可百年以上的树随处可见,且生机勃勃,百岁以上的老人却少之又少,而且老态龙钟。一丝柳絮、一缕柔情,“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我知道,世事大抵如此。

  杨亦柳兮

  每当我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或急或缓、时而摆动的杨柳时,浑身便会涌起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洒脱、随性自在的快感。我深感柳树是园林中最能歌善舞的一族。它有着细柔的身段、潇洒的风度、匀称修长的腰姿,隐隐约约中,还觉得它时不时会流露出一种天真活泼的惬意劲儿。人们可用婀娜起舞、千姿百态、袅袅飘动来夸赞它,也会用缺筋少骨、千依百顺、水性杨花这样的词来贬损它。更有一种传统的、带有鄙视意味的说法,认为柳树会聚集阴魂,因而被民间视作四大鬼树之一,万不可用它来做房梁院柱等等,不过这显然是迷信之说。与之相反的是,又有人认为柳树属于阳性树种,可用来辟邪以及祈雨抗旱、招来好风水等,最为典型的便是端午节门头插柳了。  而最让人揪心的,当属传奇小说《开河记》中的记述了。隋炀帝登基后,下令开凿通济渠,以便乘船游玩。大臣虞世基建议在堤岸种柳,因为柳枝、柳条最易成活,倒插顺插,节节都能生根发芽。炀帝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下令在新开的大运河两岸种柳,并且亲自栽植,还御书赐柳树姓杨,让其享受与帝王同姓的殊荣,寓意杨姓江山像柳树一样,生生不息,流传万代。从此,柳树便有了“杨柳”这一称誉。   然而,“白杨多悲风,萧萧愁煞人”“年年柳色,灞陵伤别”。那三千运河两岸的柳树啊,它们的柳色里包含了多少开河河工悲苦酸辛的故事。“陇云低不散,黄河咽复流。关山多道里,相接几重愁”,虞世基的这首《入关诗》,不正是对他为隋炀帝出谋划策开河植柳一事满含哀痛的注脚吗?柳,似乎意味着“留”,本是想要挽留些什么,可多少想留、硬留的事物,都在历史的滚滚红尘中烟消云散,了无踪迹,只留下千古骂名。抑或可以说,运河千古碧涛流,柳色凄凄诉缘由。曾役万民累月苦,聊兮百舸画中游。

  人亦树兮

  当我想再次提笔写这个题目的时候,才发觉此前只是说了些司空见惯的皮毛事儿,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一些太过沉重的话题。一则,柳色青青原本就无意承载太多,轻松轻盈本就是它该有的意味;二则,有些哀伤痛苦的波澜感觉已平复下去了,不去触碰好像也无妨。可话题已然至此,再三隐忍,终究还是绕不过去。无奈之下,说出来或许倒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吧。这么长时间的沉淀,竟成了一个由树及人的故事。   可那时的沉重,着实曾压得我们多日都缓不过劲儿来。那两位曾和我们一同栽下那几排柳树的一位学生和一位老师,先后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摔倒了,倒下后,便再也没能站起来。那惊愕、令人揪心的永别,时常会在瞬间一一浮现在眼前。   其实,那个提水浇灌过柳树的学生,就在我教的班上。记得他坐在教室中间的最后一排,个头虽高,但平时很腼腆、很守规矩。因为之前班主任也曾介绍过他的一些情况,所以我几乎没因作业问题批评过他一次。可那天放学,他刚走出教室后门二十来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栽倒了。在所有在场教师的极力抢救下,他还是在那排柳树的树影里永远地离开了。隔日我再去讲课,一进教室,就感觉半个教室都空落落的,那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学期结束。   而那位平时和我们关系要好的同事出事时,距离我们还不到十步远,在运动过程中一个仰卧便停止了呼吸。我们赶忙奔过去,一边由校长、主任等按压胸部,轮换着做人工呼吸,一边急忙给他喂服“速效救心丸”,同时拨打120急救电话。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悲痛一下子笼罩了过来,几位目睹这一幕的女教师已忍不住抽泣起来,等到120救护车赶来,医生又做了一番检查、电击抢救,可一切都已定格在那道坎儿上,无情、无助,我们也无法改变这已然酿成的悲痛现实。那一刻,那一段日子,那一整个学期,我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他似乎依然在那排他亲手栽种的柳树下浇水、洗车,或是修剪树形呢。我还曾梦到过他一次,恍惚间觉得他只是调离到了别的地方,生活依旧在那里继续着。   如今再回那校园,树还在,人已非,心中满是怅然,那依旧是一段痛心的经历。只愿树能佑人,天能佑人,人亦能佑人,大家彼此相伴,共享福泽,如此,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突然又觉得,这早已不是单纯关乎树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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