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笔记

　　□ 张春琴

　　站在中山桥上，我看着一只只河鸥掠过水面，腾空翱翔，用有力的翅膀剪开乙巳年初春的微风，把沉寂许久的热情与期待洒向冰面。兰州黄河段的水只有在这个时节，才如此青绿。阳光折射下碎银般的光斑，让河岸多了一份春日的浪漫。

　　快艇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水浪被冲击力推开、抛起、坠落，在身后形成长长的白色浪痕。我突然意识到，河水流动的方式并非一成不变，在时节与外物催动下，用新的波澜覆盖旧的伤痕，用春天的觉醒愈合冬夜的溃烂。如同我们只是将不堪的日常装进行囊，然后若无其事地行走，这才是生命鲜活的演绎。

　　与朋友说起火爆影院的《哪吒2》。哪吒被天雷劈得只剩魂魄，还能笑着吹喇叭。我们又何必拿冬瓜去和西瓜比甜，每个人都在腌属于自己的一缸酸菜，等时候到了，自然可以与热乎馒头配在一起暖自己的胃，那时从心底升起的力量，会以量子倍数重塑心灵的宽度与韧性。

　　再说哪吒的穿心咒，它是肉眼可见、密密麻麻的尖刺啊，而哪吒忍万箭穿心之痛，在三昧真火中完成重生。我们何尝没有中过穿心咒？“没有上过大学，有什么文化”“没有钱，你拿什么爱我”“长得那么胖，能找上好对象？”等等若干。我们常常被这样的穿心咒困在十字路口不知所措，若要打破困局，撕心裂肺的苦痛是必经之路。因此，“忍”与“破”成为一生的选择命题。

　　河岸上有人开始放风筝，风筝在天空忽上忽下，它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平稳与安逸。那条拽它的尼龙线成为无数个“可能”与“不可能”的张力，“必须”与“无须”之间的拉扯。我曾写过一首七绝咏风筝：“许我轻狂傲碧空，凭谁责问自追风。腾飞仍恋牵丝手，已把悠然送九宫。”真的，站在选择的等高线上，无须理会内心多种声音的争辩与吵闹，那些声音只是世俗里的偏见与全能自恋的编排，你理会，它就张牙舞爪；你不理会，它就销声匿迹，如此而已。

　　河边的水鸭轻盈地钻进水里，又灵巧地跳出水面，它没有留给我拍摄的时间，它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玩闹，没有环顾河边的人群。它专注地逍遥，而我还在为名利找破冰的入口。想起心理咨询中的一点忠告：当你的咨询师停止寻找咨询的“正确方向”，真正的咨询与你的改变才有可能发生。由此推演，人的价值方向不一定藏在权威书籍里，也不一定非要在光鲜亮丽的舞台上彰显，它可以在晨间小笼包里热气腾腾，在黄昏追日中五彩缤纷，在键盘敲击心事时深情凝望。

　　河边的孩童欢笑奔跑，追逐属于他们的浪花。我走过的脚印已被潮水抚平。忽然明白，生命亦如这九曲黄河，何须追问它为谁奔流，为谁而来。只记住它的奔腾是它的使命与人生，所以，停止在别人的河池里打捞属于自己的鱼，只要你足够用心，河床深处也有秘藏的玉石属于你。就像空中盘旋的河鸥，它的俯冲与攀升只是完成自己的生命搏击，与我们赋予它的心灵投射与象征意义毫无关联。

　　游船的汽笛响起，我要回家了。冬天里的迷茫终究在立春时觉醒，此时“春风十里”不再是一句诗意的烂漫，而是我新生气节的催生物。今日所见搏击长空的翅膀，终将在某个深夜，某个清晨，某个回眸，变成我遨游星河的舟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