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颢
当炙热的阳光肆意炙烤大地时;当旋黄鸟的急促啼声响彻川塬沟梁时;当热浪裹挟着麦香和庄稼的芬芳氤氲乡野时,夏至就降临我的家乡——阔塬。
朝阳当空,走在蔚蓝苍穹下的乡野,看啊,绿树含烟,蝉鸣如潮,旋黄鸟争鸣;庄稼争茂,瓜果硕大;麦田如毯,麦浪绵绵。目之所及,皆是一幅线条明快、色彩斑斓的田园图画。
外出打工,近30年了,我离家乡与庄稼已渐行渐远。眼前这如毯的麦田,于我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它哺育我成长,须臾不可分离;陌生,是因为拥有它的日子里,几乎从来没有仔仔细细地端详过它的模样。
站在田间水泥村道上,麦子的清香和着土地的芬芳沁入我的心脾。望着在远处麦田里隆隆呜呜作业的联合收割机与运输麦子的农用车,从前乡亲们甩汗水挥镰刀割麦子、拉架子车搬麦捆、打谷场里摞麦垛、摊场、碾场、扬场、晒麦、起麦、抢墒,在麦茬地里播种荞麦、糜子等辛劳的夏收夏种情景,浮现眼前。那既是一场全靠人海战术的抢收抢种,又是一场脱皮掉肉的磨难与煎熬。对那种怵意与畏惧,我深有体悟。人们戴着草帽,穿着短袖,挽着裤脚,手持镰刀,往返于麦浪之中。弯腰、挥镰、拧腰绳、捆麦捆、立麦捆,动作连贯娴熟。镰刀划过麦秆的“嚓嚓”声,与人们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田园农耕之歌。汗水顺着黝黑、古铜、高粱红的脸膛滑落,浸湿了衣衫,却丝毫没有削减他们的干劲。忙碌的身影,成了流光里最美的风景。
站在麦田间另一条水泥村路旁的国槐树阴凉里,抽着烟笑看联合收割机给自家割麦的六堂兄,见我向他走近,吐出一串烟圈后说:“咱们阔塬这地,养人呢!你不误农时,尽心侍弄,即使在今年这样的旱年里,它也不亏欠你。”蹲在他身边的魏大哥、马大嫂、王老兄纷纷点头,眼神中满是对这片黄土旱塬的感激。从百里外打工的城市回家帮家人收麦子的昌昌和媳妇秀秀,拿着手机,从我们身边走过,记录着这丰收景象,分享给远方的亲友,让他们感受丰收的喜悦。
我在他们这年龄时,割麦日子里,从天麻麻亮干到日头西斜都在麦地里挥镰割麦。日头西斜时,我放下镰刀,和家人把麦捆装架子车,拉着如小丘般的架子车缓缓回到村庄。车轱辘碾过坑坑洼洼的黄土村路,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呻吟,反而像是在为来之不易的丰收伴奏。夕阳的余晖洒在满载麦捆的架子车上,为它镀上了一层金边,远远望去,宛如一幅流动着的古老的农耕油画。
夏至是村里人一年中农活最繁重的时节。他们得一边收割、打碾、晒麦子,一边抢墒在麦茬地里播种荞麦、糜子和豆子,还有萝卜、白菜。就说晒麦子吧,新麦子打下来,要经过连续几天的曝晒才能不生虫不发霉。清晨的阳光晒热大地,父母亲把一袋袋沉重的麦子从屋子里搬到院中,解开袋子绳结,倒在扫干净的土院里,用木锨一下又一下把麦子均匀地摊开。我和弟弟照看晒着的麦子,父母去玉米地里除草。起初,我们还能认真地拿着木锨,学着父亲的样子,将麦子翻来翻去。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被院外草丛里的蚂蚱吸引了注意力,追着蚂蚱跑。等我玩累了,才想起自己的差事,赶紧跑回去看麦子,还好,麦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享受阳光浴。到了傍晚,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泛起了绚丽的晚霞。父母会拿着各种农具装院中的麦子,我也会加入其中,帮忙装袋子、抬口袋。一家人齐心协力,将麦子一袋袋搬回仓库。往后每天都像第一天一样地重复着晒麦子,直到麦子晒得透干,储存到仓库。仓库里弥漫着麦子的香气,那是丰收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
“旋黄—旋割”“旋黄—旋割”,在一阵清脆的旋黄鸟的鸣叫声中,我缓过神来。哦,望着眼前这条形同横卧苍龙般哺育我长大的黄土旱塬,我恍然想到,这旋黄鸟啼落的可是满地跳跃的碎金子。麦浪逐波,家乡情深。有泥土般厚重的自信,有麦穗般饱满的情怀,脚踏实地向前走,我们生命的原野就会愈发蓬勃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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