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雪峰
2023年年末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不是什么棘手的病,主要是咳嗽。以前咳嗽这种事情是根本难不倒我的,嗓子痒痒了咳咳就好了,再痒痒了再咳,可是这次咳得有点厉害。
上班上着上着突然开始咳了,咳嗽来时简直惊天地泣鬼神,咳起来像是不死不休。或许出于关心,或许身边有个一天到晚咳嗽的人听着难受,出于无奈,周围的人都劝我去医院看看。要看病就要请假,请假就无法上班,而我只想上班。那段时间我痴迷于上班,上班给我的精神带来了无比的愉悦,因而忽视了身体的难受。
下午回家的路上,冬日的暖阳洒在我身上,洒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上,也洒在马路牙子上。阳光照着万物,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突然,或许是一阵风带来的汽车尾气刺激了我敏感的支气管,或许是正好病发,我忍不住要咳嗽了,我忍不住咳嗽了!我在马路牙子旁咳得前俯后仰,有点死去活来。咳了大概十多分钟,我决定了要去看病。这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主动就医。平时小感小冒多喝水就好了,除非实在坚持不下去。上一次主动就医是感染了新冠之后,肠胃极其不适,情绪持续低迷,感觉生无可恋。正好带娃就医,顺便给自己看了一下。当时大夫问了一句:“最近情绪怎么样?”答:“情绪很不好,一直开心不起来。”回:“要开心呐,给你贴三天药。”回家的路上想起大夫的话,就泪目了。生完老二一年以来,这是第一个过问我情绪如何的人。我要祝他好人一生平安。
前面说到了贴药,就是没有喝药。我很少喝药,所以见我爱人今天喝清火的药、明天喝消化的药,这段时间喝西药、过段时间喝中药,就很诧异: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喝药!不过很快,我尝到了喝药的苦楚。我穿过马路走进社区医院找到朱大夫,陈述了自己的症状。朱大夫一听,胸有成竹地跟我说:“最近的人都是这个症状,喝药不行,得输液。”我说:“输液不行,没有时间,麻烦给我开点药。”开始喝药了!这次的喝药经历彻彻底底地刷新了我对西药的认知。在我印象中,西药要么裹着一层糖衣,要么光光滑滑,来不及尝到苦味就被水冲下去了。可是这次的药跟我的咳嗽一样难缠,你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它已经化开了,又奇苦无比,喝完不受控制地要打个哆嗦。喝了一周,却咳得更厉害了。凶猛地咳了几天后,感觉身边人的眼光从一开始的怜悯逐渐变成了一言难尽,加上脸皮薄不愿给别人带来负担,再要有一丝咳嗽的意思我就冲进洗手间痛痛快快地咳上一场,咳完回到工位继续工作。找到了解决办法,白天好过了,晚上就难熬了。晚上的咳嗽相比白天来势汹汹,无法控制,来不及冲出卧室,咳嗽便喷涌而出,咳得五官变形,咳得像要把黑夜撕开一道口子。睡梦中的三个人总被我惊动,两个孩子略带不满地翻个身继续睡去,爱人就难些。他睡眠浅,要是半夜被惊醒,再入眠就有些困难。几天后他一脸忧虑地看着我说:“你还是再去看看吧。”
这样一来,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我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咳嗽了。这对一个刚刚有了咳嗽经验却不能痛快咳嗽的人来说很是折磨。我只能在上下班的路上站在没有人的马路牙子旁,对着远处湛蓝的天空痛痛快快地咳上一番,再去上班或者回家。有时候下班晚了天黑了,看不见天空时我是没有好好咳嗽的欲望的。反正这次咳嗽像是长在我身上了。我又一次找到了朱大夫。她笃定地告诉我:“这次你必须得输液,连输五天再说。”我心想这下惨了:输五天液,我的工作是不是会被耽搁,我工作的热情会不会因此减弱?思虑再三,又一次拒绝了大夫:“输液没时间,再开点药吧。”朱大夫闷声想了半天,说:“那就喝些中药吧。”重头戏来了!中药的苦比上次西药的苦多了几个档次不说,还量大,这个只要喝过中药的人应该都深有体会。为了顺利喝药,我从中摸索出了一些技巧:药液的温度不宜高,高了感觉会更苦;喝药之前要做好心理建设,把痛苦的事先想上一遍,然后以“来,干了这碗”的某种英雄主义的气魄咕咚咕咚吞下去;中间不能停,一旦停下很难重振勇气。喝了五天中药,药喝完了病还没好,并且比之前更甚。晚上我无力地躺在床上,听着自己的气管像风口一样呼呼作响。我猜测,大抵是肺上出了问题。听着身边两个孩子浅浅的呼吸声,开始悲观起来:我要是就此死了,孩子怎么办?父母会不会很难过?工作也干不成了!一个主意坚定地冒了出来:我要去大医院看看。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骑着电动车一路到医院的门诊大楼下。因为太早,还没几个病人。抽血、化验、拍片,很快出了结果。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大夫,一看我的单子就乐了:“你都经历了什么?三个阳:甲流、乙流、支原体阳性。”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悲壮,附带一丝骄傲:我都三个阳了,一般人感冒就是感冒,哪能三个阳。抛出最关心的问题:“我的肺怎么样?”回:“肺好着呢,回去喝药吧。”我捏着小小的两盒药问大夫:“能不能再开两盒?我怕回去两天就喝完又得来,我没时间来。”大夫回答:“这已经是一周的药量了,回去喝到好为止。”这次终于对症了,小小的药片发挥了巨大的能量,并且一点都不苦。喝了三天身体开始好转,咳嗽依然没有消失,但是相比之前可以忽略不计了。
半个月后,我的同事开始喝中药了。那段时间,总能听见叹气声、感慨声、抱怨声。在喝中药上我已经颇有经验,于是跟他分享:“你在喝药前可以先想想自己最悲壮的事,想自己连这些事都可以承受,喝个药算什么!”同事听了,笑倒在桌子上:“你怎么这么好笑?喝药跟难过的事有什么关系?”我很诧异:“难道你不是这样吗?我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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